大捷的消息传至营地已是隅中,几个驻营并未随行的军医盘点起营帐里所剩无几的金疮药和细布,巡逻的将士们也并未放松警惕,以存放军饷的营帐为中心十人一队整齐划一,他们知道近千人的性命就在这儿了。
骆将军率军入林后不多时京都便下了一道旨来,百般曲折的话只为一句望全军速战速决,朝廷如何不知他们的千难万险,只是并未将将士们的性命放在心上。早也听说怀玉将军率几千人马拉着军饷绕过樗黎关从秦安往荆湖去了。
投石问路,他们不过是那颗石子罢了。
即便担忧将军,江副将也得保重身体才是,您一夜未合眼了。老军医见江肃昭满脸愁容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谷风卷起灰烬和黑烟熏得眼睛生疼。
我无碍,江肃昭偏过头去,军中伤药不足,午后我入镇买些回来。
这本该是老朽与一众同僚之事,副将身负要职怎可劳动您。老军医心生惭愧。
入镇的路还要翻过一座山头,实在颠簸,江肃昭浅笑着说道,余光不时瞥向存放军饷的营帐,我去脚程快些,也好叫将军回营便能覆上膏药。
也好,那便多谢副将了。
江肃昭心不在焉颔首致意,拍了拍手上的灰牵来马匹。
不知何处来的壮汉领了骆烟的腰牌擅自安排了军中上下,连我都半点不能知晓。
江肃昭心里扎了根刺一般不是滋味,他一手拿着干草一手抚了抚马的鬃毛。
像是防贼似的,也不知几队人马是如何安排的,互相交错一点空隙都没留,他观察了一夜才找到一炷香的疏漏也只怕是那一班军士偷了懒,不知他何时有这般的玲珑心思。
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下去了。
听来报的将士说,不少俘军归降但任有逃兵四蹿正派人绞杀,加上收殓各项事宜,骆烟归营少说也是明日清晨,且并未有启程回营的消息传来。
江肃昭这才放下心来上马佯装入镇,实则躲在暗处等待时机。
这一带巡逻队伍少有往来,加上草从冒密是很好的躲藏之处,江肃昭蹲在树根下许久,连腿脚发麻他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天色越黑他的呼吸越发沉重,双眼发亮看上去异常兴奋,江肃昭颤抖的指尖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上头赫然印着突厥王的私章。
江肃昭只不过是个为主将牵马的副将,可当陛下身边的大监在校场上朝他走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临行前一日他再次踏入王殿,此刻的江肃昭褪去了第一次面圣的诚惶诚恐,怀着满心计较,因为他知道陛下和他是同一类人。
野心和抱负终究会成就他们。
帝王案牍之上摆着一册书信格外醒目,纸墨都不像大周所有,江肃昭趁其不备上前半步,将雄鹰图腾记在心里。
陛下年岁尚小终究不懂得做事要不留后患,温族式微姻亲金氏又早已退位让贤担着一个侯爷的虚名,不知陛下何苦忍到现在,如今被逼急了也是畏首畏尾只想治骆烟个渎职之罪,命他从中作梗挑拨军心。
呵渎职,最重也不过是削阶、免官、罚奉,哪有通敌叛国来得痛快。
他也不知这份恨意是从何时开始,或许从司马将军总是高看骆烟一眼,总是多一句夸赞,总比他高一等品级开始。
江肃昭怕极了,那是他的小青梅与他月月信件往来互诉衷肠的小青梅,可是司马将军却在酒后亲口说出:我最属意骆烟。
月部之战骆烟初露锋芒,拜于常胜将军宋辞门下,与当时的雁王今日的摄政王交情不浅,他不过是丞相家奴小小的千夫长,他怎么敢。
我呢,守城统领庶子只是个百夫长。
江肃昭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瞬间的悔恨,救命之恩兄弟之情在日日磋磨下化为乌有,现在想来并没有哪里遗憾。
他只知,当营帐外火苗攒动哄哄闹闹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时,他的内心反而是解脱的,近十年的嫉恨和感激在那一刻彻底释放而出。
晃动的火把下,骆烟高大宽厚的身影就在身前,江肃昭背靠着巨大的木箱痛快地大笑,抬头时笑声却硬生生哽在喉口发出一声诡异难听的低吟。
骆烟的脸上没有震惊没有挫败更没有他想象中的痛苦,只是静静地带着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
江肃昭轻叹一声瘫坐在地上,手里的那封信件掉了出来。
沉重的盔甲发出嚓嚓的声音,如刑前的磨刀声,江肃昭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可耻地发觉自己竟然有些胆怯。
这就是你的报答吗,肃昭?骆烟弯腰,指尖捻起那封信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
他瞥了眼被撬开的箱子,原本满是军粮的箱子里装的只有沙石:押下。
骆烟,江肃昭忽然撑起身子,通红的的脖颈上满是凸起的青筋,你设计陷害我,你这个无耻小人。
一旁的将士立即冲了上去往他的小腿窝上狠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