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老丞相年过六十,声情并茂,“陛下登基已逾八载,中宫后位空悬,甚至尚未封嫔,此事不可再拖延了!”
褚照头皮发麻,求助地看向越千仞。
老丞相看着少年天子迟疑试探的眼神,心里凉了半截——
他们的正统天子受制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连选秀之事都不敢自己拿定主意,全要看凛王的脸色!
“咳……”褚照没给老丞相那么丰富的心理活动时间,他很快就收回视线,因为他马上意识到,在这件事上叔父不会给他拿定主意的。
情急之下,他陡然想到了个注意,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开口:“众爱卿的想法,朕已知晓,并非朕不愿选秀,只是眼下确实并非良机。”
老丞相顿了顿,忍不住硬着头皮追问:“陛下何出此言?”
少年天子在龙椅上以长袖掩面,片刻之后声音已然带上几分哽咽:“皇伯祖忠亲王去年仙逝,朕悲痛万分,至今也未能缓解,想为皇伯祖守孝三年,这期间众爱卿莫要再提选秀一事了!”
说罢,还非常响亮地抽噎了一声。
老丞相:“……”
礼部侍郎:“……”
站出来的几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凝滞。
也不知道大臣们是不是在思考,这位皇伯祖到底和小皇帝隔了多少层的姻亲,生前见过几次面,何至于如此掩面涕零,悲痛的情绪说上来就上来。
自然,也有人战战兢兢地把目光头像位于龙椅侧边,正襟危坐的凛王。
越千仞面无表情:“……”
以他的位置,完全能看到小皇帝拿袖子遮遮掩掩的面容下,根本不见一滴眼泪。
褚照竟然不觉已经十八岁了,他一时有些恍惚。
从两年前起,宗室和礼部隔三岔五就在催后宫选秀纳新,当时觉得褚照还小,又表现出不乐意,他也自然放任着没管。
不知不觉间,确实到了古人理应成家立业的年纪,更何况贵为天子,后宫空无一人得惹来多少非议?
两年前褚照还小,眼下也是时候了。
越千仞有些无奈,也只能跟着站起身,开口道:“陛下,恳请您批准八月份的选秀事宜,届时臣等会把诸事处理妥当,无需陛下费心。”
小皇帝拿袖子装模作样擦眼泪的动作顿住。
他僵硬地扭过头,坐在龙椅上看向站在身侧的越千仞时,需要仰起脖子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看清了也没用,叔父在外人面前总是绷着一张严肃的脸,蹙眉的神情配合着脸侧陈年的伤疤,只会显得不怒自威。
而叔父看向他,永远是那种看小孩子的,无奈、纵容的表情。
褚照蹭地火气上来了,直接跳下龙椅,声音猛地拔高几分。
“越千仞!连你、连你也要逼我是吗?!”
少年嗓音清亮,完全听不出方才哭丧的哀痛,但说到最后的时候却当真带上了些哽咽。
越千仞怔住,下意识看向褚照时,却只瞧见一晃而过的身影——
小皇帝长袖一甩,蹬蹬蹬地直接走向殿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乾阳殿上气氛霎时凝固。
殿上众臣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没人敢动,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直接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越千仞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朝中众臣,面无表情地开口:“陛下龙体有恙,今日朝会就此,诸位退朝吧。”
玉阶之上只独站凛王一人。
众臣面面相觑之后,不知道是谁率先出声:“臣等恭送陛下——”
方才一一对着龙椅的方向鞠躬,连老丞相也如此,身后其他文臣这才照做。
众臣战战兢兢,下朝离开乾阳殿,才有人敢出声。
一个人压低声音哀叹:“陛下受罪了……”
另一个人深以为然:“陛下刚才哭得如此悲切,想必不是为了忠亲王,而是在哭自己被凛王控制啊!”
这番话惹得周边一行人都气氛低沉,还有人不禁垂泪:“只可恨凛王把持朝政,天子连退朝都被凛王挟制!天子蒙尘,连丁点自由都没有,我等却无能为力。”
说到悲痛之时,礼部侍郎也控制不住音量,愤恨地开口:“陛下三番五次推拒选秀,定是凛王私底下逼的!凛王还要在朝上惺惺作态,把陛下逼到早退,只怕野心早就藏不住了!”
下属的主事也哽咽起来:“陛下在朝上对凛王如此动怒,只怕下朝之后,凛王必会报了被当众羞辱的仇了——”
旁边的同僚猛地拽住说到动情的官员的衣袖。
悲切低泣的声音像是按住暂停键一样,空气瞬间凝滞。
刚还神色激动,若非身为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恨不得今天就上前清君侧的官吏个个惊恐万状,呆若木鸡。
越千仞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走近上来只对礼部侍郎说:“王侍郎,待会到公府上,有关选秀一事做个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