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这批海盐终于运到,杜婼将驻守陕州和函谷关的兵马交给了穆婛,随后同千江阔和玄易一起与西边的使者及一小队幽燕军将士往长安赶来。
昨日队伍抵达长安前先有人快马到太极宫报了信,妊婋和几名宫人出城到十里长亭处相迎,晚间又有伏兆设宴接待,因席散时临近二更,宫门已下钥,于是杜婼等人都跟妊婋到同心殿住了一晚,第二日一起来到延英殿与伏兆和九霄阁众人确定燕宸两国后续的互市安排。
其实这批海盐在运出函谷关之前就已经谈好了互换物产量,其中包含了当初妊婋在滇南以借箭为由支出去的十石海盐,还有余下的海盐要跟蜀中和黔南各换一批甘蔗运回燕国。
蜀中今秋新下的甘蔗已经备好了,过两日将由妊婋等人亲自带回去,而黔南的甘蔗多在深秋及冬日才会陆续成熟收割,近日黔南部分地区还在平乱,又要应对朝廷谈判,这批甘蔗要在明年初春时节才送出来。
她们这日在延英殿内把后续两国定期互换物产的交割方式议定完,当场有掌记官写下了缔约,分作两份各自盖印。
伏兆拿出隽羽准备的承天玺,在那两份缔约上盖了“承天”印,又加盖一枚“宸王之宝”,妊婋看着那两枚威风的大印,想着自己的随身印有点太小了,为了显示两国对等,她在伏兆的印章旁边写下了一个硕大且依旧张牙舞爪的签名,然后才在签名中间空隙处盖上了自己的“寅”字章,宛如眉心点缀。
这时杜婼也走了上来,这次她之所以带队来长安,也与签署互市缔约有关,因她们之前在上元府共同设置过一项则例,像这样对外缔盟或签订协约,必须要有上元十二君中的至少两人签字盖印。
杜婼等妊婋签完名字,也在旁边写下了自己这阵子苦练过的签名,果然不像从前一般东倒西歪了,只是字一大就显得有些圆滚滚,好似两团厚云,托着她在中间盖下的那枚赤色龙纹章。
两边签完物产互市协定,又签了漠北新设边界互不侵扰和平协约,内容都是妊婋前几日同伏兆和九霄阁众人谈好的。
殿中的掌记官将这些协约文书装进厚纸袋中,里面还附上了隽羽执笔写就的一封国书,称来日若洛京上元府对这次洽谈达成的协定有任何异议或是变动建议,可以通过驻燕领事大使府联络交涉。
对于她们在双方执政地设置大使府的事,这次没有在延英殿落成文书,因其中涉及到在洛京选址诸事,妊婋只是做了个拟议,说要等回去与上元府众人商议定后,再给长安太极宫送来国书确认。
这天谈完要事正好又到午初刻,伏兆仍旧设了午宴,午后又是游园看戏赏秋叶,也没让她们到四方馆住,只说还是就近都在宫中同心殿歇宿,反正里面前后殿宇有的是空屋子。
妊婋想着她们过两日就回去了,便没推却,与千江阔陪同杜婼和玄易在长安游览了两日,伏兆说那批海盐已另外由人送往黔南,还请她们在长安好生歇几日再走。
直到这天妊婋在拂晓前夕翻了个身,被秋日寒意冻醒,她算算日子,如今已过霜降,再有几日到了立冬,秋天就结束了,厉媗等人应该也差不多要班师回来了,她决定再留一天,后日告辞伏兆启程回洛京。
想完这事她将被子盖到下巴,又沉沉睡了过去,第二日晨光照进屋中时醒转,她在被子里清醒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更衣,随后唤了两声“端热水来”,屋外却没动静。
妊婋皱了皱眉头,因清早还有些微冷,她本期望着更衣后照例在宫人端进来的热水盆里泡手洗脸暖和暖和,却一连喊了两声没有人应,她有些不满,大步往门口走去,准备看看门外上夜的宫人为何玩忽职守。
走到门口才要抬手开门时,她不禁愣住了,脑中忽然响起了伏兆傲慢的声音:“你幼年走失后再没由人服侍过,自然不记得做个尊贵人是什么滋味,没有人会不想居上位,等你在这里住久了就会习惯的。”
“妊婋,你一定会习惯的。”
她放下手臂愣愣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前些天她与伏兆和隽羽游湖时,听到她认为世间不该再分尊卑,伏兆轻嗤反驳的话语。
她的确已经开始习惯了,在同心殿住的这些日子,对于宫人们无微不至的服侍,她从抵触到妥协再到默许甚至依赖,前后也不过月余光景。
妊婋咬咬牙,伏兆这一招真正险恶,居然企图以养尊处优侵蚀她的夙愿,而她几乎毫无察觉,直到现在。
“我要这世间女子,再无人下之人。”
那一年她于低处为鸣不平说出这句话的初衷,也险些迷失在长安皇城的琼楼玉宇中。
她握紧拳头,这太极宫不能再住了,她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杂乱人声,于是又往前抬手推开房门,竟见院中有一群宫人前后围在杜婼四周,试图接过她手里的水桶劝她歇一歇。
“这是怎么了?”妊婋看到这一幕有些不明所以。
旁边的主事宫官转头一见妊婋走出来,忙上前说道:“还请劝劝这位将军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