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伏兆站在边上看她受罚,心里既愧疚又懊恼,盯着线香烧到了时辰,忙跑过去帮她把鼎取下来,见隽羽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正抹眼泪想说“往后再不叫你带我出寺了”,却见隽羽笑着低声对她说:“下回咱再换个周密点的计划,绝不叫她们察觉。”
二人在御船里笑说那些淘气往事,不时有湖中肥鱼咬钩,她们又忙起身合力收线取鱼装篓,也是难得在这春日里放松欢快一回。
过了这个安闲的旬休日,长安城各部衙门在转天又如常忙碌起来。
这天上午九霄阁进宫送奏疏时,给伏兆带来了一个消息:“黔滇使者进长安了。”
“刀婪她们到四方馆了,我送完她们才过来的,咱这长安大使府可真气派呀!”一个雀跃的声音在燕国大使府门前响起。
妊婋众人早在大使府门前等候,此时瞧见那声音的主人站在日头底下,笑弯的双眼在阳光下透着红棕色的光,似有两把火焰正在她眸中燃烧,正是她们的前西南大使羲和瞳。
羲和瞳怀里还坐着个小小女童,也生得和她一样棕中带红的明眸,正好奇地看向妊婋等人。
自当年羲和瞳与妊婋还有千江阔出访黔滇并留在那里担任大使,距今也有将近七年了,原本上元府最初议定的外驻大使年限是三年,羲和瞳在第三年见到燕国来滇南的众人陆续诞子,也决定做个母亲,不久后她顺利有孕,与洛京新来的继任大使交接了日常事务后,就在洱州安胎育婴,直到今年女儿满三岁可以随她远行了,她才趁黔滇出使,与她们同路北上,往燕北而归。
妊婋她们早在这次从洛京出来前,就收到了羲和瞳从洱州发来的信,大家也在府中翘首企盼了好些天,这日见她和女儿总算到了,众人皆一起笑着围上来接她进府。
羲和瞳单手抱着女儿大步往里走来,另一只手拉着妊婋说起她这次北上的见闻,说她们途径蜀中等地时,见各处郡府都张贴了吏治革新的敕令和章程,还在民间征选议政乡贤和行首,到处都贴着“能者得其位”的口号。
众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堂屋里,妊婋请羲和瞳在大椅上坐了,给她倒了杯茶,又给她怀中女孩倒了杯温水,才在她身侧坐下来,也给羲和瞳说了说她们这次来长安的所见所闻。
羲和瞳抿了一口热茶,赞了一句说道:“宸王殿下这番革新颇具锐意,只是仍不知来日的王储问题她打算如何解决。”
“她的解决方式应该就在藏在这场吏治革新里。”妊婋思忖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这是打算逐步推行嬗让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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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嬗”,shàn,有演变之意,也有更替、传递的意思,早期的“嬗让”后来被改为“禅让”,成为父权封建朝代篡位的借口,这里用回“嬗让”,与前面季无殃受禅登基所提到的“禅让”有本质上的不同,需要明确区分开来。
花神献瑞
“禅让制?”羲和瞳放下茶杯,“就像昭国季皇受禅登基那样么?”
妊婋取过旁边纸笔写下了“嬗让制”三个字,说她从千光照那里借来的书中看到过,中原过去的母系部族一度用“嬗让制”选贤者继任首领,只是被后世朝代去女意字,把“嬗”改成了“禅”,且因制度问题无法正当施行,逐渐沦落为篡权的借口,显然伏兆想要恢复的是最初的“嬗让制”。
妊婋解释完又说道:“我们来长安这几天,正好赶上太极宫储贤馆招收新学年的开蒙学子,听说自今年起不限出身,各个坊巷都有宫人来给适龄女童登名备选,从幼童进学,到官场革新,处处透着不拘一格唯才是举的意味,这可不就是在为嬗让制做铺垫么?”
厅中众人听完也默默忖度起来,宸国的王储问题一直以来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打从储贤馆设立以来,关于伏兆准备择贤收养王储承祧的传言就没断过。
多少勋贵之家明里暗里照着伏兆的喜好教导自家女孩儿,只盼着哪个女儿一朝飞龙在天,光耀门楣。
宸国朝堂上大部分人包括民间的传承观念,仍然延续着旧世道儒家那套宗庙制度,而伏兆这一年来先是重组九霄阁,再是推动吏治革新,细看皆是在撬动旧世道血统礼教的根基,准备向另一种新制度迈进。
结合近日各方情形来看,等到朝中及地方职司渐渐习惯推能就位,那么往后以举贤传器的方式交出国中最高权柄,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这让羲和瞳联想到了她这些年在滇南的见闻,说大巫部族推选首领也与嬗让制有些相似。
因她们部族中的祖先追溯到了千年前的古滇国大巫,部族中的人全都是她的后代,所以首领也从所有族人中推举。
当今首领大巫蒙雌屹虽然有一个年纪尚幼的女儿,但她的继任少巫却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部中前两年推举出来的另一位英才。
据羲和瞳所知,少巫作为大巫的继任者,类似于中原的储君,但却不是选定就不再变动,而是每五年一重选,先前的少巫可能不变,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