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完膳单,又译脉案,接着是庆平帝驾崩前两三个月内太医院开出的几张保养药方,那段时间他又因喘嗽复发停下课业休养身子。
群星一笔一划地记录着,越写越觉得有些内容似曾相识,等到苟婕把所有纸张都译完,群星也把写完的内容摊开在矮几上,拿眼来回扫视了两遍,注意到脉案和药方中的两味药材:“半夏”、“天南星”。
接着她又看到脉案中的几句描述:“换季风寒”、“化痰平喘”。
又想到前些天何去非说过,庆平帝崩逝的原因是“突发胸痹”,群星忽然感觉脑子“嗡”地一下,她知道为什么似曾相识了。
前些年她以“明镜使”的头衔到洛京重查老太后和广元公主的去世真相,也曾翻出许多膳单和脉案还有药方,那些记录与手中的内容有多处近似。
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文字,群星只觉有点两眼发黑,她似乎在无意之间,揭开了尘封往事被遮盖的一角,她不得不用力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只手轻轻揭开白瓷蟠龙博山香炉的顶盖,用小勺往里面添了一点龙涎香。
此刻灯火通明的建康宫徽音殿东书房里,很快又弥漫起这股沉稳柔和的气味。
季无殃撂下笔,将桌前的几份奏疏往前一推,靠在大椅上捏了捏睛明穴。
“前日太子进献的星辰灯,抬进来朕瞧瞧。”季无殃说道。
不多时,几个宫人从外面抬进来一盏宫灯,正是季显容前几天送进宫给母皇赏玩的。
为了赏这灯,季无殃吩咐宫人在点完宫灯后,将书房内外其余灯都灭了,很快四下里只剩下了那盏星辰灯映在满屋里的星光点点。
“再挪近些。”季无殃又说道。
几个宫人奉命将那宫灯往大案前又挪了一点,随着那灯缓缓靠近,季无殃身后的影子也在一点点变大,大到那黑影几乎铺满了整面墙壁。
鞭笞鸾凤
季无殃靠在大椅上,抬头看着书房上方藻井中的缥缈灯影,感觉到批阅奏疏的疲乏消退了许多,双目也不似方才那般滞涩了。
近日各地州府赶在年中纷纷发来奏疏,回禀开春后各项新政令的推行落实效果、稻桑药材农田的半年收成和全年预估、春季岭南港口往来商队数及货物交易量、上半年的盐铁产量和新矿开采进展、夏季税钱税粮税布分批解送到建康的押运安排,还有各州的民生近况,另外也有地方上清剿旧朝反动势力的零星上报。
这些奏疏送来时,都由宫人在她面前拆封诵读,然后转至内阁拟定批复,再总结出一份条陈来,一并交回给她过目。
如今的建康朝堂和各部官署,包括地方州府县乡衙门,都在去年秋闱结束后被大量新科进士迅速填满,各地民女在季无殃前些年推动的学堂制度革新中夺回了读书的机会,去年秋闱会试,一批原本有些底子的学成者进京赴考,得了名次的全部录用,过了乡试但没过会试的,也有圣旨许她们补录地方吏员,一边熟悉衙门政务,一边为下次备考。
然而衙门里的人数虽说是补充上来了,但到底都是些新人,还需要历练,因此朝中连内阁带六部所有年长官员少不得还是得多分担些,并抽出精力带一带这些年轻人。
季无殃也能明显感觉到,去年秋闱过后的近一年来,她从前逐步提拔上来的内阁和六部官员并未比从前轻松,反倒更加忙碌了。
入夏以来,吏部和户部里甚至有人因政务繁重相继病倒,她派了宫官和太医前去看视,又从宫中赏了药材补品。
她相信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新人们总会成长起来,迟早有一天能够独当一面,为她撑起昭国的这片新天。
从近日送进宫的这些奏疏中,她也能看出各地民众对大昭新朝归之若水,新春政令的推行比她预想得还要顺利些,地方残余的旧朝反动势力也总能很快被敏锐的民众们揪出清剿。
今年燕国使团来建康之前,季显容代母皇巡狩,往江淮和山南等地体察民情,回来也说各地民心归附,虽然仍有零星反动和盗匪,但都不成什么气候。
今年新朝廷开始在各地大举推动民俗革新,重修田土家产继承法规,并勒令变更三代内姓氏,取缔女子成亲离家等旧例,有些村庄也曾纠集起一群男民抗议,为了强制推行新政令,季无殃下旨让嫖姚军将领带着尚方斩马剑护送地方官张贴布告,有闹事者直接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到如今新皇和新朝廷在民间已多了数不清的拥护者,不少民众将所有反对新政令的人通通打成旧朝反动党,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甚至有乡间民众自发组成反动纠察队,抓了不少酒后抱怨胡诌的男人和为自家男人叫屈的女人。
对于民间这些看起来稍显激进的自发行为,季无殃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只令各地官员密切关注民间舆情,并时时报至建康知晓。
季无殃心里清楚,民间女子对她和新朝廷的狂热拥护,其实也是出于某种倒退恐惧,在那些好不容易摆脱了枷锁的人看来,任何可能令旧世道卷土重来的苗头,都必须